3.
“哦,来搅搅我的这锅汤。”
——《一锅火热的爱》
-
那是个晴朗的下午,湖水清澈,树影扶疏,闪着光的茵茵绿草从城堡脚下一路延伸向远方山麓。天祥院英智可以发誓,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人生第二次乘上飞天扫帚的情形,只要闭上眼,那天的微风很容易从记忆里浮现出来,携着花香再次拂过他的鼻梁。
涉坐在他后面,双手环过他握住扫帚柄,幸好最新款的飞轮X足够宽大,重心也足够稳,坐上两个一年级学生也不会嫌挤。英智起初还有些羞怯,不知手往哪里放,但很快,随着飞天扫帚的升空,紧张完全被孩子气的兴奋替代了,他好奇地四下眺望,甚至伸出手去捕捉一缕掠过耳边的水汽。
“别乱动。”涉往旁边闪过,轻叱道,“你挡到我视线了,会很危险的。”
“啊啊,抱歉。”英智缩回手,握在柄身靠前一点,“上面风景太好了,我不自觉就……”
涉在后面摇了摇头,也不管坐在前面的英智能不能瞧见,他把脚轻踏了一下加速横梁,承载着两个孩子的飞天扫帚一个灵巧的转向,蚱蜢似的拔向更高处。这一下出乎意料,英智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气,身体在涉的双臂间绷紧了,好在这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,涉对他自作主张的炫技感到了稍许抱歉,于是又踩下了减速,并搂紧英智的腰,防止他摔下扫帚。
英智这才看到他们爬升了不过十几米,却足以俯瞰霍格沃茨城堡前的开阔地,他不再嚷嚷“带我去更高的地方”了,涉便带着他在上面缓缓盘旋。正在进行扫帚训练的孩子们被完全甩下了,看不清颜色的小黑点们三三五五,结队低飞,绝大多数离地不超过五米。已经是第三堂课了,仍有几个小黑点懊丧地挥着手臂,似乎还未能驯服他们的坐骑。
只有屋顶翱翔的白鸽与他们为伍。
“涉真的是刚刚学会骑扫帚吗?你真是天才啊……飞得这么高,又这么稳。你简直就像是在我们这边长大的一样。”
涉被他夸得稍稍有点脸热,冲口而出:“以我的美学,还是觉得麻瓜们的热气球更漂亮啦。”
他说完就有些后悔,补充道:“扫帚也挺酷的。”
可英智没在意,居然用上了回忆的口吻,老气横秋地感叹起来:
“我第一次骑扫帚的时候,也成功飞起来了呢。虽然离地只有二英尺多,但那也是我一生中非常珍贵的记忆了♪
“那是在魁地奇世界杯的营地上,孩子们聚在一起玩噼啪爆炸牌,玩具扫帚被玩腻了,靠在广场一边,趁着没人注意,我骑了上去;
“我独自绕着纪念塔,一圈又一圈,感受着空气的浮力,结果突然有人回头,看见了我,所有人都吓得惊叫起来,是敬人首先反应过来,喊来了我的保姆——”
英智忽然侧过头,有些意兴索然:“倒也不是怪他啦,只是,我好想飞一次……你明白吗?”
嗯,知道,接下来你就被禁止骑扫帚了吧……所以才会一个人站在塔楼的窗前,露出那样寂寞的表情。涉在心里想道。
其实在来霍格沃茨的那节火车上,我就注意到你了,从那杯橘子汁开始……可他说出口的却是:
“带你飞去禁林那边看看打人柳,好不好?”
“好!”英智轻快地喊叫着。崭新的飞轮X自在地破开雾霭,伴随着身侧暖气流的又一次滑降。
-
所以,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。
身着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制服的涉和英智,沉闷地坐在大理石方桌两端,各据一方,脸色很坏。
涉交叉合拢双手,而英智抱着手臂,在他们之间恰好是中点的桌面上,摆着一封亚麻信封、火漆封口的信。
屋里洋溢着一种抓现行的氛围。
英智说:“首先,lion呢?”
涉说:“主帅啊,当心,那可是一只绿眼的妖魔,他惯于耍弄爪下的猎物。”*
他的意思是,lion追鸽子去了。
英智想说你胡说八道,但是对面是涉,他忍了下来。耐着性子道:
“信为什么在你手上。”
涉说:“陛下,我在没有把您的信送到以前,绝不敢打一次瞌睡。”*
他的意思是,信在他手上,但他没拆。
英智:“没拆有什么用,你不是坐在我案头看我写信的吗?”
涉说……涉没话说了,他于是开始吟咏:
“让我扮演一个小丑吧,让我在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中不知不觉地老去;宁可用酒温暖我的肠胃,不要用折磨自己的呻吟冰冷我的心。为什么一个身体里面流着热血的人,要那么正襟危坐,就像他祖宗爷爷的石膏像一样呢?明明醒着的时候,为什么偏要像睡去了一般?为什么动不动翻脸生气,把自己气出一场黄疸病来?”*
英智:“你不要再装疯卖傻了,来不及了,现在你说你服了白痴药水我都不相信了。”
涉偏着脑袋,眨巴一下眼睛,忽地挥起了右手,捏成话筒,温情脉脉地唱道:
“♪哦,来搅搅我的这锅汤♪
“♪如果你做得很恰当♪
“♪我会熬出火热的爱♪
“♪陪伴你今夜暖洋洋♪”
英智:“噢,我不是叫你现演!”
然而,即使在这种时候,涉的歌声也能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愉悦,他完美驾驭了爵士乐变化多端的旋律,嗓音低沉有张力,承袭了原唱的洒脱与真诚,并且直接从中段开唱,完全没有走调……哦不,这不是重点。英智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拍开去。
英智很烦躁。
因为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,也记不起来,在他昨夜捂脸向隅的这半个小时内,lion到底是不是像往常一样,暖洋洋地卧在他膝上打呼噜了……哦不,这也不是重点。
因为敬人起码说对了一点,日日树涉确实是滑头到了极点。你说东,他说西,你说南,他说北,兵来将挡,全然绕开重点,就像他自创的那个随机咒语,花哨而没有半点实用。你还无法对他(那张完璧无瑕的脸)生气。英智讨厌涉总能轻易过关的本领,更讨厌涉把他当小孩子和容易蒙混的关卡对待,如果耍宝逗笑可以解决世上99%的问题,为什么他不去对着秘鲁毒牙龙讲段子呢。
当然,他自己也要负一定责任。英智想了想,硬着心肠,决定将涉的招数原封不动地打回去:
“世界上有一种人,他们的脸上装出一副心如止水的神气,故意表示他们的冷静。好像说‘我说的话都说纶音天语’。我看透这一种人,他们只是因为不说话,博得了智慧的名声。可是我可以确定地说一句,要是他们说起话来,听见的人,谁都会骂他们是傻瓜的。”*
涉果然睁大了眼睛,显得有点可怜:“唉!为什么你这样骂深爱你的人呢?那种毒骂是应该加在你仇敌身上的。”*
英智又起了玩心,道:“因为什么人的坏处他都有一点,可是一点也没有自己的特色,听见画眉鸟唱歌,他就会手舞足蹈;见了自己的影子,他也会跟它比剑。”*
涉:“一个魔鬼,一个天生的魔鬼,教养也改不过他的天性来;在他身上我一切好心的努力全然白费。”*
两人你来我往,相持不下,索性像示威的孩子一样漠然对视。突然,门开了。
“从刚才就吧啦吧啦吵个不停,你们是准备跳舞吗?”身穿睡衣的朔间凛月掀开帷幔,有气无力地问道:“没有准备跳舞的话,还请安-静-一-点-”
说完他砰地把门关上了。
又打开了:“但我真的挺钦佩的,你们怎么这样也能听懂对方的话?”
这下彻底关上了。
涉和英智面面相觑。
涉低下头来,笑道:“啊,这倒让我想起一桩有点可爱的往事……”
-
多年以前——至少在逆先夏目入学以前,涉是唯一一个能在占卜课上拿到全O的学生。
而英智别的功课都好,唯有占卜学成绩惨淡。
英智憎恶一切占卜术,尤其在它开始以某种方式划定起自己的未来时。他甚至在二年级的期中考交了白卷,理由是:一个不存在未来的人,并不需要什么预知未来的手段。
涉却不能苟同。
“问我算是你问对人啦。”涉自己别别扭扭地找他聊天,谈话中好容易捕捉(创造)了一个机会,立刻说,“对付占卜课作业,我太有绝招了。”
涉将他领到图书馆,娴熟地爬到书架上层,翻找了片刻,然后跃下来,从怀里掏出一本砖头厚的大书。英智低下头一看:
《莎士比亚全集》。
于是英智就坐上图书馆顶楼的窗台,看了一下午《莎士比亚全集》,把占卜课作业的事忘去了九霄云外。
涉惊到了,他料到了自己可以慷慨大方、毫不藏私,没料到天祥院英智可以这么缺乏悟性。但他的理念是送佛送到西,不得不坐在他边上,耐心地,给他详细解释预言的原理:
“例如水晶球。你就抡起水晶球,砸在地上。”
英智吓了一跳,从书里抬起头:“为了弄出那些絮状结晶?”
“什么絮状结晶啊。”涉说着又得意起来,洋洋洒洒地说下去:
“你就数数有多少块大碎片,再把剩下的粉末扫在一起,用天平称重。碎片数代表页数,克数代表行数,翻到《莎士比亚全集》里对应的那句话,写到你的羊皮卷上,记住正着抄一遍,倒着抄一遍;
“如果是茶叶占卜,就泡茶前数数茶叶,喝完后称称茶杯,还是找到书里对应那句话,正着抄一遍,倒着抄一遍;
“如果是纸牌占卜,就先算一下24点,再算一下36点,正着抄一遍,倒着抄一遍;
“如果是解梦,那你梦游时随便翻吧,翻到哪页是哪页……
“我包你满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听见了吗,英智?”涉摇摇他宽大的袖子,“……嘘,你不要说给别人听……喂,你自己好歹听一听啦,或者至少假装一下你在听。”
“嗯,知道了,知道了,我记住啦,别拉我。”英智被他搅扰得不行,只得合上书本,规规矩矩地,现学现卖道:
“你可以疑心星星是火把,你可以疑心太阳会移转……”*
涉的眼睛忽闪忽闪地,接着后面念诵:
“你可以疑心真理是谎话,可是我的爱永没有改变……”*
-
回忆总是无限美好。
当年那个图书馆里夕阳柔光下的小家伙,比现在这个软硬不吃的混蛋顺眼多了——眼神相接,他们在彼此脸上都看到了谴责的、饱受折磨的表情。
心知对方忆起了同一件事,二人终于绷不住冷脸,眼中各含一丝笑意。
气氛缓和下来。
“您想跳舞吗?”视线宁静地胶着了一会儿之后,涉邀请道,“我们上次戴着假面跳舞是什么时候了呢,皇帝陛下?如果您允许——如果我有这份荣幸的话,这次可用不上那些仙女们动过手脚的琼浆了。”
关于迷情剂事件的暗示令他心泛甜蜜,但英智仍不愿就此投降。
“不,别想逃跑,我还有很多话需要你解释清楚呢。”
“我也有很多话想问您……特别是,关于那封信的内容,我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呢。”
“果然还是偷看了信吗,涉?”英智摇头,说,“‘你胆小得和鸽子一样,你这个没胆的家伙。’*”
“那么来吧。‘苦味的向导,绝望的领港人,把你倦于风涛的船舶向那巉岩上冲撞过去吧……’*”
尽管言语上这样交锋着,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在悄然拉近(就如同两只胆小的、低下头去的鸽子,英智想)。温热的呼吸快要彼此相交的时候,英智闭上了眼睛,同时感觉到涉的手指搭在了自己手背上,他反手抓住了涉,自己的胳膊也被涉用了点力道扣住,平衡倾倒,领域相侵。这感觉有点像第一次从近处俯瞰打人柳挥舞的枝条:既危险,又焦渴,还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怒气。他分不清是谁在颤抖了,只能感受到胸中传来鼓动的高鸣,越来越近,越来越响,伴随着——
咚、咚、咚、咚、咚、咚的节奏。
——涉也睁开眼,他们花了点时间清醒,才意识到敲打着的是实实在在的拍门声。
英智瞥见涉的蓝里衬与蓝徽章,升起一股胡搞的负罪感,赶紧催促道:“快变猫,快变猫。”他使了个魔咒熄灭炉火,收拾好信笺,把涉变成的黑猫丢进壁炉,然后打开门,看见门外站着的是赫奇帕奇学院的衣更真绪。
真绪气还没喘匀,便急急地问道:“我找凛月,凛月还在睡吗?”抬头发现是英智,又松了一口气,苦笑道,“原来是英智级长,跟我来吧,副会长在黑魔法防御课上中了一忘皆空咒。”
“什么?”
英智失声问道。
真绪:“还不仅这样,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两个学院,都被扣了200分。”
“什么?!”
这回英智和从壁炉滚出来的涉一起失声问道。
真绪直觉得两腿发抖,他的大脑快要不能处理这种场面了,只得干巴巴地说道:
“不-不管怎么说,连涉学长也在这的话,那就方便多了。”
-
TBC
* 引用处来自莎翁
♪ 引用处来自HP原文
拍摄中没有任何真实的莲巳敬人受到伤害(或风评被害)